独拐人
03
奚宇明吸了一口气:“我看见一个大胡子正在用拐杖打胡禹,很快就把胡禹打倒在地上。看到这个情景,我赶紧溜走了。”
胡禹飞快地朝马路对面的大排档瞟了一眼。
大马道:“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他?”
“电话内容是什么?”
能得到的情况就是这些,那工人走后,欧光慈让大马说说情况。大马说:“青石小径围着山转了一圈,我们就是沿着小径寻找的。瘸子的脚印发现了两处,是他不小心踩在土路上的。看得出,他是从青石小径的左边上山的,等于迎着面向胡禹走来。”
欧光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:“你要把山庄盘给他?经营得不好么?”
“今天早上你散步了么?”
小郝道:“我觉得不能,但是大胡子的嫌疑目前看最小。是不是队长。”
小郝走后,欧光慈站了起来:“小美,痕迹勘察有什么结果?地上有几种脚印?”
“请你尽可能地描述一下那个男人。”
独拐人轻轻地笑了一声:“我要让你死!迟早。”
“什么情况?”
“看见什么了?”
“除了那个园林工人留下的脚印,土地上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了。至于那些青石板上的脚印,您认为有价值么?”
“两种,队长。”范小美让欧光慈看,“一种是死者本人的,另一种比较奇怪,你来看——”
季老板怔了一下,马上摇头:“没有,我要瘸子干吗?现在没毛病的人还找不着工作呢——有什么问题么?”
范小美点点头:“是的,我注意到了,那是一双牛津底的鞋,而且比较新。”
小郝指着环境说:“从周围的环境看,死者胡禹今天早上正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行走,走到这个地方遭到了袭击,就是这片罗汉竹的附近——这是死者身上的手机。”
季老板说:“一来我吓慌了,二来……二来我也希望胡禹死,我要保住我的紫薇山庄。”
当天下午,他们第二次坐在了季老板的办公室里。对于他们的再次到来,季老板显然没有什么惊慌,他说:“我知道你们还会来的,没办法,我还是说实话吧。我那天早上确实上山散步了,而且在半路碰上了你们说的那个手持拐杖的瘸子。”
“丝绸。”
“是,胡总一个人住套间。”
“你怎么干的?”欧光慈看着他的脸。
“你说一个大胡子,是瘸子么?”
大马点头表示明白,又道:“那么,他可不可能看见胡禹没有被手持拐杖的人打死从而上前把他掐死呢?”
独拐人没有说话,依然死死的看着他。暗影中,这张脸现出几分狰狞。那只独拐杵在地上,稳稳地支撑着他的身体。高大的个子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身影。
几个警察对视了一眼,欧光慈问:“就用这东西打的。”
他没有继续住在海盛饭店,而是直接搬进了紫薇山庄。紫薇山庄的季老板对他的到来诚惶诚恐。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山庄以那么低的价格盘给胡禹,但是胡禹显然有人撑着腰,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,这使得季老板心情很不好。谈判进行得十分缓慢,胡禹似乎并不着急。那些天,作丝绸的奚宇鸣三番五次的跑来紫薇山庄,恨不得磕头作揖地希望他不要和他争夺那笔买卖,胡禹说:生意场上无兄弟,咱们还是拿实力说话吧。奚宇鸣说他是小本小利,无法跟胡老总争天下,望胡老总手下留情。胡禹只是笑笑,说他走到今天就是从刀风剑雨中闯过来的,从来不把买卖当慈善事业来做。说的那奚宇鸣灰头土脑没有招架之力。
小叶子,谁是小叶子?
脚印确实非常清晰,范小美说这不是那个瘸子留下的,欧光慈说:“当然不是,这是第三个人。”他回头往罗汉竹丛那里看,“注意,从这里完全可以看见出事地点的一切动静。小美,出事地点的青石小径上有没有这个人的脚印?”
当天晚上,他们在一家娱乐城当场堵住了此人,当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。带回刑警队的时候,奚宇鸣的酒醒了。神情立刻紧张起来。
“一般来说每天早上是你们叫他还是他叫你们?”
大马带着人沿青石板小径往前走,大约走出不到一百米的样子,发现在小径旁边的树丛中有一对清晰的脚印,那是一种牛津鞋底的脚印,鞋底花纹十分清晰。他马上派人去叫欧光慈。欧光慈张罗着运走尸体,带着范小美过来了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,只能听见独拐人喉咙里粗重的声音。胡禹的心缩成了一团,他意识到,自己碰上索命的人了。从那汉子的眼神里他看到一种决绝的光,令人不寒而栗。
说完这话,独拐人转身走了,走得很快。胡禹顷刻间呆若木鸡,身体几乎麻木了。他听着那木拐敲在地面上的笃笃声渐渐地远去了。
“天意!”大马吐出两个字。
“半路。”季老板道,“离出事地点不太远的地方,他迎面走来,神色显得很激动。我当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,感觉上非常不好。我继续朝前走,突然……”季老板的眼睛睁大了,“我看见一个人。”
范小美钦佩地看了队长一眼:“啊,是的是的,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小坑是怎么回事呢——也就是说,今天早上有一个拄拐杖的瘸子和胡禹在一起。”
“你看清楚了么?”范小美问。
那汉子朝欧光慈笑了一下:“我在山路上堵住了他,用这个家伙打死了那个畜生。”他拍了拍手里的拐杖。
范小美问:“那么是心肌梗死在先,还是扼杀在先。”
“闭嘴!”那汉子低吼了一声,眼睛里冒出凶光,“你已经帮不了我什么忙了。七年来,我年年都要去南方找我的小叶子。整整七年呀!我撑着这根独拐艰难地找了七年,打听的人足有上千,可是我的小叶子不见了,再也找不见了。我只找到了这个——这是最后一个知情人给我的。”他抖抖索索地在怀里摸着,终于摸出了一件东西。他把那东西在胡禹面前一抖,是一条蓝色的纱巾,“看看吧畜生,这就是我的小叶子!”
“别找了,人是我杀的,该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吧。”大胡子的声音是沙哑的,手掌摩挲着那只拐杖。
“欧……欧队长,我就往前走了一步,就一步。我什么都没敢动。”他看着刑警队长的脸,陈述着自己的无辜,“后来我就退了回来,顺着这条青石小路跑了,我去找季总——我们季总。”
全明白了。
赶回来的时候老周已经在等他们了:“欧队,这个情况很有意思,根据解剖结果看,胡禹是死于大面积心肌梗死!”
说来也怪,独拐人没有再出现,仿佛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。
欧光慈深沉地说:“因为他希望胡禹死!别吃惊,刚才我们在谈话中已经了解到,胡禹要盘走这座紫薇山庄,他很不情愿,他们之间有很明显的利害关系。”
“对。”季老板点头道,“青石小径环山,长度大约一公里多些,这个地方就是罗汉竹丛,胡禹就是在这儿被杀的。”
是他!
奚宇鸣的脸色马上变了,镜片背后的眼睛露出了惊恐:“是,是是,我认识他。我和他有生意上的关系。”
“真的不知道。”胡禹朝后退了两步。
两辆车子就这样保持着一个相对的距离,在环城路上大大地兜了一圈。夜色越发地浓了,城市迷离而暧昧。后来那个独拐人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出租汽车司机不安地问了他一句。独拐人什么话也没说,让他跟紧前头那辆凌志。司机嗯了一声,加大了油门。
大马看了看那些小圆坑,表示明白,然后带上两个技术人员走了。
欧光慈笑笑:“说说看。”
工人又想了想,摇头道:“我实在没注意他的鞋。”
两个马仔互相看了一眼,然后同时摇头,其中一个说:“这我们可不清楚,胡总从来不跟我们说公司的事。”
太阳升起老高了,欧光慈手遮眉毛看了看天,然后又蹲了下来:“小美,还有别的脚印没有?”
“是的,这是一个疑问。”欧光慈说,“他完全可以蹲在青石板小路上掐死对方,这样就可以不留下脚印。”
“散了吧,都散了吧。”他朝人们摆摆手,走向自己的汽车,“搞得太晚了没意思。”
“噢,随便问问。”欧光慈注视着季老板的鞋,他看出那是一双牛津底的皮鞋,于是心里有了些数,“季老板,死者胡禹好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?”
欧光慈问:“早上给胡禹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你?”
胡禹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,猛然想起了这里所说的小叶子。是的,那是七年前被自己拐到南方卖掉的一个小姑娘,小巧玲珑的一个女孩子,好像叫叶眉。一同去的还有六个女孩儿,也难怪一下子想不起来。七年了,他早把这些事情忘光个球的了。事实是,女孩子一出手他就不再过问了,这是道上的规矩。
欧光慈揉着太阳穴,道:“根据大胡子对胡禹的恨,他如果发现自己没有打死胡禹的话,自然会伸手掐死她,而且根据他主动来自首这一点分析,如果是他掐死的,他是不会隐瞒的。我觉得不是他——小美回来了。”
“是,是瘸子。”
“闭上你的狗嘴!”独拐人又发出一声低吼,双目灼灼,“听着,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,你的解释对我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。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,一句憋了七年的话!”
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在南方发展呢。他想。
“嗯,这是什么?”
大马领着人走了,欧光慈二人走了回来。他们提出和季老板谈谈,季老板点头同意:“到我的办公室谈吧,这里人多耳杂。”他抬了抬手。
畜生!死的一点儿也不冤,欧光慈想。
小郝调查到,最后打电话给胡禹的人叫奚宇鸣,是一家丝绸公司的经理。欧光慈等人立刻出动去见那个人。结果那奚宇鸣不在公司。但是收获还是有的,根据公司员工的陈述,此人确实带眼镜,长脸。无疑就是那个匆匆上山的人。
季老板说:“习惯谈不上,偶尔走走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”
“我再问一遍,你是谁?”
“一个瘦长脸带眼镜的男人。”欧光慈道。
独拐人刚刚走近停车场附近的阴影,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。他怔了一下,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。阴影中站着五短身材的胡禹。独拐人看看左右,确认了只有胡禹一个人,他往前走了两步。
嗯,也就是说,不排除他今天早上和什么人谈生意。欧光慈看了大马一眼。他们带着两个马仔走回来。法医老周招手让他过去,他来到尸体旁边,老周说:“你看欧队,死者的额头和耳根有两处被钝器击打的伤痕,脖子上有清晰的扼痕。从外表目检来看,脖子上的扼痕显然是致死的原因。”
却不料,第二天一早那个大胡子自己到公安局自首来了。欧光慈望着眼前这个汉子,尤其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眼神,从对方的眼神中,他看到了一种散淡和无所谓。
“鞋,他的鞋。”欧光慈更重视这一点。
这是一个多雨的夏天,大多数的日子是阴沉沉的,人的骨头节都快生出绿霉来了。胡禹像一条生了病的狗,苦熬着这个湿漉漉的夏季。生意自然是要张罗的,他要把紫薇山庄盘到手里,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丝绸生意需要争取。两桩买卖都不小。这样,他的整个时间便有了安排。他希望这样,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地忘掉那个幽灵般独拐人;也只有这样,独拐人才不会拿他这条性命做文章。可是即便如此,他还是很小心,在没有事情干的那些时间里,他总要留两个人在他身边,以防不测。他时时观察着周围,留意着每一点动静。
小郝问:“随后你走了过去,是么?”
警车迅速地离开了紫薇山庄,欧光慈命令:“马上抓捕奚宇鸣!”话音刚落,手机响了。
“对,和他谈谈。”
人们看着那脚印,又看看远处的罗汉竹丛,是的,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谋杀现场。欧光慈站起身来,活动了一下腰,然后让大马等人继续搜索:“小美,咱们去和那个山庄的经理谈谈。”
黑猫酒吧里正在敲打着一首疯狂的曲子。
傍晚时分下了一阵小雨,没下很久,很快就停了,城市变得温润而舒适,使这夏季的晚上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清爽。金豪公司的老总胡禹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黑猫酒吧的玻璃门。他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。来得很突然。
范小美拿回了检验报告。她告诉大家:死者跟前的青石板路上既有奚宇鸣的脚印,也有季老板的脚印。
欧光慈追问一句:“什么情况下他不用你们在身边?”
“嗯,是。可是你想说什么?难道还有其他人和命案有关么,我觉得凶手就是这个左脚有毛病的人。”
奚宇鸣说他最近有一笔丝绸生意让胡禹抢跑了,欧光慈问他那笔生意利润有多少,奚宇鸣说做成了的话,毛利大约有160多万。欧光慈点点头:“明白了,为了保住这笔生意,你杀了胡禹。”
他问:“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杀死胡禹。”
季老板无奈地耸耸肩:“经营上确实有些问题,但是我可以改善,可是怎么说呢……有关部门似乎很希望我把山庄盘给胡禹,如果我不答应的话,有些优惠政策可能就取消了,我正为这事情伤脑筋呢。”
大马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。
欧光慈嗯了一声,叫过大马:“大马,你带几个人,扩大一下搜索范围,看看这个左脚有毛病的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,注意这些小圆坑,这是拐杖留下的痕迹。”
欧光慈反问:“你不是说致死原因是扼杀么?”
前边那辆车突然加速了,说话间便驶上了环城路。
欧光慈点上支烟,默默地抽着,然后道:“这里有三个情况应该注意,一,手持拐杖的瘸子在罗汉竹丛那里击打了胡禹的额头和耳根一侧,致使其流血倒地。胡禹往前爬了一米左右,被人扼死。第二,在距离出事地点一百来米左右的树丛中,有一个人目击了发案的情况。第三,据那个工人的说法,有一个长脸带眼镜的瘦子上山了。这样,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以下几个问题:首先,那个手持拐杖的人是打完胡禹便走掉了呢,还是看着他没死而掐死了他。其次,树丛中那个人看到了杀人场面,是悄悄走掉了呢,还是走过来把没死的胡禹掐死,这一点很重要。小美,你注意到季老板的鞋了么?”他看着范小美。
胡禹的喘息开始粗重了。数天来,那张毛糊糊脸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,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,实在记不得了。但是感觉告诉他,这个人很可能和自己有着某种关系。他回忆了一些过去的事情,可是由于做过的事情太多了,很难从记忆中找出这个人来。
大马带来一个工人,说是在半路上碰见的。那个工人证实,今天早上大约九点钟的样子,一个长脸带眼镜的男人从小径上山了。工人说,那男人走得很快,显得有什么急事似的。
四目相对,久久没有谁说话。后来胡禹望了望夜空,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。
欧光慈望着他那张瘦瘦的长脸,久久不语。奚宇鸣被看慌了,噌地站了起来:“你们……你们凭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?凭什么?”
欧光慈基本上清楚了这个环境。他算了算,认定了树丛中那双脚印的位置。于是他又瞟了瞟季老板的鞋。这时,手机响了。是大马。他向季老板打了个招呼,便带着小美走了出来。
“……是,是我。”
欧光慈的目光从对方的鞋上移开,心想:他在撒谎。
“你们胡总近来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情?”
欧光慈拿着那张报告单怔住了。事情真有这么巧么,大胡子希望胡禹死,奚宇鸣希望他死,季老板也希望他死,结果他自己死了!
两个人说不一定,偶尔来走一走。欧光慈看看四周潮乎乎的丛林,回忆着昨天晚上的那场雷雨。根据死者留在地上的血迹分析,他的被害只能是今天早上,如果是昨天晚上的话,血迹早就被雨水冲掉了。他不明白,带着两个保镖的人怎么就这么被弄死了呢?这是其一。其二,胡禹马仔不离身,肯定是有原因的,说不定背后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呢?
欧光慈又看看他脚上的鞋:“你早上有散步的习惯么?”
胡禹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,目光中透出惊恐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!”
“我看得一清二楚,那个男人掐住了胡禹的咽喉。我当时吓坏了,急忙躲闪了附近的树丛里。那个人可能神情太专注了,根本没有注意到我。”
02
大马道:“能够完全排除大胡子的嫌疑么?”
三个人沿着青石小路径直而下,来到了季老板的办公室。季老板给他们倒了两杯水,告诉他们,那个园林工人就是跑到这里来找他的,报案电话也是在这里打的。他指指那个电话机,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。
打电话来的是法医老周。老周大声说:“欧队,你们赶快回来一下,赶快。有个情况很重要!”
欧光慈做了个手势,让他坐下,然后让小郝把死者胡禹的照片拿给他看:“奚宇鸣,你认识这个人么?”
胡禹的声音有些不连贯:“你……你想说什么?”
“跟着前边那辆车!”他钻进车子,声音有些沙哑。
人们互相望了一眼。看来必须找到那个手持拐杖的瘸子。
“是。”季老板站起来,走到图前,“看,这是山庄的大门,这是停车场,这里就是我的办公楼,咱们现在就在这里。这些棕色的小方块就是别墅,胡禹住在3号别墅。”
“别别……别这样。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,我真不知道什么小叶子,真……”
“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了,情况很特殊,你们赶快来吧。”
“那是山庄的地图么?”他指着墙上的一张全景图问。
“可不是,没想到狗日的那么不禁打,当时就死了。”
“你们有生意上的关系么?”
“在什么地方碰上的?”大马追问。
欧光慈看着他:“正是,树丛中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季老板。刚才谈话时我问他山庄里有没有一个瘸子,他明显地惊了一下,这证明他所谓的今天没有散步的说法是在撒谎,他今天上午很可能散步了,不但散步了,而且看见了一个人——那个手持拐杖的瘸子!”
刑警队长欧光慈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季老板——报案电话就是他打的。季老板身边站着两个心神不宁的家伙,据说是死者胡禹的马仔。他对警员大马说:“让小郝和范小美两个协助技术人员勘察,咱们先找这两个家伙谈谈。”
老周插嘴道:“我同意小美的说法,死者额头和耳根处的击伤十分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拐杖所致。”
看来他没掐胡禹的脖子,欧光慈想,他仅仅“以为”对方死了便溜走了,那么,是谁掐死的胡禹呢。
欧光慈道:“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站在这里都是有意义的,他很可能是从小径的那边过来的,走到了这个地方突然看见了前边的谋杀,于是闪到了树丛里。至少他是个目击者!”
“有价值,统统采集下来。你看,死者离青石板路面很近。是不是很近。”
“放你妈的屁,敢说你不懂?”独拐人的拐杖头在地面上敲了两下,脸上绽出一个很可怕的笑,“小叶子是我手心里的一只小鸟,细眉毛,大眼睛,唱起歌来聋子都会拍巴掌——他妈的,你应该想起来了吧!”
“当然。”欧光慈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,地上有不少此人的脚印,“这是一个瘸子,左脚有毛病。你注意到这些圆形的小坑了么,她靠近左脚的地方。”
那是一个头发蓬乱满脸胡子的男人,身材高大,长脸,瘸腿,只见他拄着一柄独柺缓缓地站了起来,深深的眼窝中有两束冷森森的光死死地凝视着驶上马路的那辆凌志。随即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步走到路边,抬起拐杖拦住一辆出租车。
“他叫我们。今天早上他一直没来叫我们,我们就在房间里坐着。”
“你……你肯定是搞错了,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小叶子,真的。如果我能帮忙的话,我愿意帮你……”
欧光慈道:“当然是心肌梗死在先——如果扼杀在先,他就不会心肌梗死了!懂么孩子?”
“什么生意?”
这显然是个线索。
她把欧光慈领到一边,指着地上的两个清晰的脚印说:“这是一种四十四码的胶鞋,鞋底花纹磨损的很厉害。比较有意思的是,这个人的左脚脚印比右脚的浅,你注意到没有?”
01
那汉子逼视着他,用拐杖敲着他那只瘸腿:“小叶子被拐走以后,有一个人去找你算帐,你却找人打断了这个人的一条腿——这些你都忘了么?啊,别说你不知道,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!”
独拐人低沉地吐出一个字:“快!”
“后来呢?”范小美追问。
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眼神,更没有人知道,连日来“胡爷”正被一个神秘的影子跟踪着、困扰着,心慌意乱。他说不清楚那个影子从何时起盯上了他,尤其不知道下一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。能说清的是,这个影子的出现,使他对自己“挥师北上”的决策产生了某种怀疑,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某种不自信,对自己的过去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。
大马指着树丛中的那对脚印让他看,欧光慈蹲了下来。
欧光慈表示理解地点点头,转换了个话题:“你们不跟他住一个房间是么?”
欧光慈走过去看着地图:“这些别墅后边的山就是那座小山了。”
季老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:“后来他松开了手,向左右看看,飞快地溜走了。”
黑猫酒吧是胡禹的一个小兄弟开的,在圈子里边还算有一些名气。胡禹从南方回来后很快就成了这里的常客,三天两头在此打发晚上的剩余时光,自然,他被一些营营苟苟之辈迅速地粘上了,那些家伙很认胡禹这块招牌,都想跟随他发达发达,搞些风光出来,也好在社会上混出个人模狗样——人心就是这么回事,谁也不会再计较当年的穷鬼胡禹了。是的,如今的胡禹变成了胡总,钱是大大的有了。至于这些钱是怎么搞到手的,似乎不太重要。
这人是谁——感觉上事情突然变得很神秘了。
“一般是谈生意的时候。”
“不不,我……我没有杀他!”奚宇鸣的神色越发惊恐,“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出租汽车司机从后视镜中瞟了他一眼,默默地松开刹车跟了上去。两辆车子就这样一前一后驶向了城北。街灯一明一暗地映着那独拐人的长脸,这张脸毫无表情,两只眼睛微微地眯缝着,嘴唇紧闭,感觉上很像一头沉默的狼。
“有通话记录么?”
胡禹死在紫薇山庄后山的一片罗汉竹丛的后边,匍匐着像要伸手触摸前边的青石小径,两条腿一屈一伸,就是那个样子。园林工人首先看到的是那只伸出去的手,那只手惨白惨白,像是蜡做的。园林工人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,于是他看见了拖在地面上的血迹。当然,由于它的外行,自己的脚印也留在了地上,这使他不得不向刑警队解释了自己的行为。
老周站起来说:“嗯,运走吧,回去还要做尸体解剖。”
“噢,没有没有。”季老板飞快地摆手,“昨天晚上没睡好,今天起得晚了些。”
如今的人都很实际,有钱你就是爷。
一行人离开了紫薇山庄。
独拐人空空地咳嗽了两声,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口,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飘出来:“你还记得小叶子么?”他的脸突然凑近了一些,语气加重了,“小叶子!”
“不错,是扼杀,凶手击打后胡禹没死,随即他扼死了他,这完全可能。”
“他不是人!”那汉子的眼中有凶恶的光在闪烁。随即便把七年前胡禹将他的女儿拐卖到南方的事情说了,说到最后偌大的一条汉子声泪俱下。在场的人无不动容。那汉子从怀里摸出那条蓝色的纱巾让大家看,呜洇着说,“活灵灵的一个女孩子呀,最后就剩下了这——我的小叶子呀……”
夏夜依然是宁静的……
大家都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大马说:“此外还有那个长脸带眼镜的男人。”
“可是他为什么撒谎说没有上山散步呢?”
“有。”小郝报了个电话号码。
“后来他们在罗汉竹丛那儿碰上了,是这样么?”
“胡禹有钱啊!”季老板话里有话地说。
欧光慈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:“也就是说,有关部门在为胡禹撑腰?”
欧光慈果断地挥挥手说:“马上和电信部门联系,查看胡禹的电话记录,看看打进最后一个电话的是什么人,什么时间打进来的。去吧。”
欧光慈看着死者的脸,沉思片刻道:“好吧,暂且这么理解。尸体是不是可以运走了?”
“你不知道小叶子?”
小美说:“已经拍照了,目前还不好说。”
“你是什么人,凭什么一直跟着我?”
接下来便是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,雨夜中的那个惊雷在以后相当长的日子里使人们记忆犹新。胡禹的尸体是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被一个园林工人发现的,这成了那天晚报的一条新闻。胡禹死了,就那样死了,这其中似乎隐含着什么令人回味的东西,谁知道呢。
欧光慈踩灭烟蒂:“是的,三个人,瘸腿人,季老板,长脸带眼镜的男人。这是我们要关注的三个疑点。”他看看表,“走吧,我们先回队里,等一等小郝那边的情况,还要看看脚印鉴定和尸体解剖的结果。”
欧光慈点点头:“嗯,是的,被击打后他还没死,还爬出了将近一米的样子,地上拖拉出来的血迹就是证明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胡禹的后背出汗了,冷汗。
“猜得不错的话,这很可能是拐杖的印子。”
影子没有出现,胡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。可是当他弯腰钻进汽车时,对面的大排档站起一个人来,他的心顿时缩紧了。
“季老板?”
季老板用力点头:“是的,就是那样一个人。他……他当时正蹲在青石板路上,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胡禹的咽喉。”
工人想了想说:“那个人比我高一些,大约一米七几,比较瘦,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外衣,带眼镜。”
“嗯,大约一个星期了。”
范小美这时已经听明白了,她说:“都有可能。总之他看见了这个人。”
说完,他朝那个园林工人点点头,顺着青石小径往前走了。大马领着那两个马仔跟了过来,欧光慈点上支烟默默地抽着,然后问那二人:“说说看,你们胡总每天上午都要到这儿来散步么?”
“应该是。”大马点点头,“他们在那儿碰上了,瘸子在那儿动了手。”
季老板叹了口气说:“他住进紫薇山庄就是为了生意,他要盘下我这个山庄,正在谈判。”
欧光慈歪在沙发的一角,默默地抽着烟,最后他掐灭了烟蒂,问:“季老板,你的紫薇山庄里有没有一个左腿有毛病的瘸子?”
“站住!”
范小美起身去了。
“在哪儿看见的?”大马问,“是在那个手持拐杖的人击大胡禹的时候,还是在来路上?”
“是,我走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。”
大胡子走后他对大家说:“现在看清了,胡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。死一千次也不冤枉。但是大胡子显然是搞错了,他并没有打死胡禹,他走后胡禹又往前怕出了一米多。这样,疑点还有两个,季老板,奚宇鸣。小美,你去技术科把痕迹检验报告拿来。”
不久,那凌志穿过半个城,终于在海盛大饭店的停车场停下了。独拐人这时已经不咳嗽了,他让司机在路边停了车,付了车费侧着身子下了车。看着那一拐一拐走向饭店的背影,出租车司机飞快地开车走了。
不错,胡禹确实知道这个人是谁了,他是小叶子的爸爸。他的瘸腿的确和自己有关系。
奚宇鸣垂下了头:“我打电话给胡禹,希望就这笔丝绸生意再谈谈,胡禹同意了,让我到紫薇山庄的山路上去见他,我就去了。可是……可是我走上山的时候看见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