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愚溪

2023-06-13
我是喜欢愚溪的,它以前不过是湘江河畔很平常的一条小溪,藏在深闺人未识。关于本名,流行着两种传说,一说因为溪边居住着冉姓人家,所以叫冉溪;另一种说法是当地人曾用溪里的水漂染丝帛,就叫染溪,都是很简单平常...

我是喜欢愚溪的,它以前不过是湘江河畔很平常的一条小溪,藏在深闺人未识。关于本名,流行着两种传说,一说因为溪边居住着冉姓人家,所以叫冉溪;另一种说法是当地人曾用溪里的水漂染丝帛,就叫染溪,都是很简单平常的名字,犹如当地百姓随便把自己的子女换做狗儿、花儿那样简单。只是来了一个叫柳宗元(字子厚)的失意之人,被他改名为“愚溪”,才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一条小溪。这条小溪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,在永州有许多这样的小溪。愚溪眺雪是永州八景之一,应该也是最美的一处了。其他诸多也大多名不副实,徒有盛名了。柳宗元写下名篇“永州八记”,又曾作“八愚诗”及“愚溪诗序”,让愚溪得以传奇般的名闻天下。

我的家离零陵不远,又与零陵有着不解之缘。愚溪,我是去过百十回的,柳子庙就临溪而建,庙旁建一街,称为柳子街,又称为唐街。柳子庙坐落在永州潇水之西的柳子街上,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(1056)。南宋始兴十四年(公元1144年),清朝光绪三年(公元1877年)重建。庙和街古香古色,大多木结构,一般一层,最多两层,上盖青瓦。行走在青石街道之上,自由无限的古意,清冷肃穆、古朴典雅。街道也不甚宽,仅仅4米,全长也只有三百米,数十分钟,可以来回走几趟,叫巷子,似乎应该更合适些。大多居住些老人和孩子,没有世俗的污染,民风淳朴而厚重,而且一律的木头大门,依然保持古老的色彩。门常常是敞开的,摆放些烟酒杂货,高香烧纸一类的东西,老人们悠闲而自在,以居住在此为荣。随便登上哪家,便会得到热情的款待,柳宗元的历史都如数家珍,侃侃而谈。最爱那街道里青石的味道,光滑而参差不齐,残损古拙,透出厚重的沧桑。千年的风雨,也不曾淡去它们的风采,反而更增添了返璞归真的美感。街道两旁的旧房子,更是残破,散发这老街特有的韵味。乌黑的木壁,倾斜的房梁,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。真看不出,这样一条被称为街的小巷,竟然是通往的交通要道,明心静气,仿佛还能听见马蹄在青石板上敲打出得得的响声。梦回唐朝,柳宗元在溪畔独坐,不知是怎样一种心境。他将身后的一切喧嚣宛然消逝,将尘世隔绝在外,寄情于山水之间,应该是有着陶渊明般的隐士风采的。

初见柳子庙是十四五岁的少年,突然见着这么雄伟的建筑,还有门前两只硕大的石狮子,一下子被震住了。那是在零陵师范求学之时,并没有多少见识,也不知柳宗元是何许人也。一个个花季少年、花季少女,懵懂而率真。青春年少与古老厚重相撞,不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。最奇怪那歌台居然那么高,高达两层楼,尽是苍天大木铆着,不见一个铁钉。现在看来,纯粹是小孩子们小见多怪。几十年来,数次重游,每次都感觉不一样,所谓境随心转,即是。年少时看的是稀奇,中年时观的是人文,年长时读的是沧桑,年迈时也许才能真正读懂柳子的“愚”,那是一个心灵必经的过程。起初并不知道柳子的真义,也不知为何叫庙,也不见一个半个的和尚与尼姑。柳子庙面对愚溪,背负西山,时称柳子祠堂。庙宇石脚,梯阶,台跺,共三进三开间。庙前院墙镶三个拱门,正门上端嵌着一块大青石。只看那正大门上书“柳子庙”三个繁体正楷大字,两边一幅石刻的对联:“山水来归,黄蕉丹荔;春秋报事,福我寿民。”联尾署名杨翰,字迹风流酝藉,感叹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美的字。那两侧小门上分别是“清莹”和“秀澈”,细细品读,更绝极美。庙里有柳宗元读书的塑像,纯白的颜色,长须飘飘的老夫子形象。还有一块三绝碑,有断裂的痕迹,是碑文为韩愈所撰,由苏轼书写,内容是颂扬柳宗元的事迹,此碑首句为“荔枝丹兮焦黄”,又叫荔枝碑。传说上半截被农民拉去砌房子,房子却累次崩塌,没人再敢用,于是回归本位,供人瞻仰。印象最深莫过于此几处,其他不过是些老式的木壁房,几进几出并不关心,陈列着柳宗元的生平事迹和一些名人或本地官员的书法作品。这些都不是我感兴趣的。况且进庙要钱买门票,不觉心生厌倦,一是心疼钱,二是觉得钱与文化一结合,便觉得俗不可耐了,大失文化的本真。所以以后数次来访只有三五次进去了,一次是毛主席像章展览,一次是秦始皇兵马俑,几次是书法展,并不怎么好看。

我是喜欢自由的,并不喜欢一丝半点的拘束,总的来说,爱自然更多于人为吧。于是,更喜欢在庙门口的大石头拱桥上(名叫柳子桥),斜倚栏杆,看山看水,看溪水里洗衣的少妇,多少有点美的意味。美是需要细品的,得慢慢悠悠,有闲情逸致。吃饭,我是喜欢快餐的,可对于风景和文化,我更喜欢慢条斯理地享受。我从不敢偏见,看事物总喜欢上上下下,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,如此反复数次,才能下一个定论。看风景也是,喜欢春夏秋冬,天晴下雨每个角度都看遍,才心满意足,否则,总是一种遗憾,终有盲人摸象的感叹。愚溪是美的,来过愚溪的人都知道,那是一种有着率真的处女般的纯净与天真的美,并不因它的盛名而改变了它的初衷。那是深山里的村姑,没沾染过一丁点儿世俗的美。永州八记里的景物大多在愚溪一带,而且已沧海桑田,物是人非,很多已无从考证,即使寻着,也非柳子笔下那样神奇,很是平庸与无味了。倒是这愚溪,经历千年,并不怎么改变,依旧秀丽妩媚,怪石嶙峋,清澈见底,水藻游鱼,螃蟹小虾,自得其乐。所以我是独爱愚溪的。可以很清楚地看见,自然是永远年轻的,几千年岁月,只是须臾。而人类可怜的文化,却如这庙宇和老街,破败而没有多少生气了。我想,文化多少会禁锢人的思想,会腐朽衰亡,只有道法自然,思想才能永远年轻,才会生生不息,所以最美的诗篇应该是无字的,最高深的禅也是无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