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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色的硬币

2023-05-30
零分雨珠,滑下叶片,落在青绿的玉雕。玉弥勒,悬在枝桠下,轻轻荡着。紫血色的丝线,悬系着玉弥勒,杂乱地绕缠着树枝。雨水,浸湿血色的线,悬垂下清透的水珠,摇摇晃晃。滑落。水珠扯着斜垂的丝线一路滑落。最终在...


零分雨珠,滑下叶片,落在青绿的玉雕。玉弥勒,悬在枝桠下,轻轻荡着。紫血色的丝线,悬系着玉弥勒,杂乱地绕缠着树枝。雨水,浸湿血色的线,悬垂下清透的水珠,摇摇晃晃。滑落。水珠扯着斜垂的丝线一路滑落。最终在蜡白的脖颈上聚集,淌开,漫过一道道浅浅的血痕。他,仰躺在那里。上扬的头,是那样的从容孤傲。睁大的双眼,突出的跳出来,是愤怒吗?或是不相信!张着的嘴巴,是在痛恨的质问上苍,还是在竭斯底里地呼喊?伤痕,凌乱地划在他的脸上,一一难数。这是怎样的一张脸!雨水滴打,冲刷而过,留下曲曲折折紫血色的纹。紫血色的丝线,深深嵌入蜡白的脖颈,凹陷成一道骇人的割痕。湿透的衣裳,紧趴在他身上,耷拉下去。仰躺的身体,扭曲地架在身下的树枝。左手卡在一旁的枝桠间,裸露着苍白的手臂,布满划痕。右手自然垂下,悬摆。雨珠,悬在指尖。滴落。混合着他的血,落在你的眼里。你站在那树下,仰着头,看着上面的他。他,就像是躺在树枝上,仰望着阴沉的天空。可是,他死了!死在这夏日的雨季。他,是谁?死,为何?你,知道?壹分湖风动乱了枝叶,光影变幻;水波翻越着光线,明暗分界。阳光绚烂的夏日午后,两个人背靠着背,坐在学校操场外沿的湖边树荫里,遮阳伞被冷落在一旁,挂着树枝,安静地荡着秋千,天蓝色的碎花,点缀着伞边,显得那样精致。CD卡在CDplayer安静地旋转,耳塞里传出遗留在时光里的声音,男孩轻声跟着哼着歌儿,不很好听却那么认真,惹得女孩听着入神。红色的丝带,系着他的左手腕,却没有想象的那样矫情异类,让人觉得男孩这样格外率真。夏日的风,从树叶缝隙间溜过,像是吹动了房间的风铃,带起一串串动听的声响。枝叶摇曳,在大地上落下一片清凉。放羊的老人,随手折断身旁的一枝树杈,在面前的空地上无趣地划拉着,来来回回。老人守望着他的小羊,不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望向湖边的人儿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让他记起了自己少年时那些铅灰色的往昔。他停住时,女孩侧过头问:“在听什么?”很柔很柔的声音。男孩偏过头,将右耳的耳机取下,塞进她右耳,淡淡的笑。“我一定会回来的!我在老地方等你!”那刹,她有一种错觉,耳塞里那誓言一般的声音,确是他在心底的呐喊,磁波攀援着挂在胸前的金属丝线,传到自己的耳中,在她心间回荡。她激动地反回身,双手搭在他后肩,惊喜地说:“小齐的老地方!你怎么会有这张CD?抢谁的?”“你个小笨!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呀,为一张CD就和好姐妹抢啊!别人新买的怎么肯给你呢?”男孩歪着脑袋,靠在她肩上。她想起昨天自己为这张CD和同桌小昭的争吵,不想他也会知道了。她推搡着男孩的肩膀,睁大着眼睛对视着他说:“哎,你还说我!我只是想尽快买下来给你,你不是一直吵着嚷着在淘这张CD么?她可以再买呀!”男孩明显是没有想过原来是这样,心中不自觉涌出来感动,随即避开她的眼睛,掩饰地说,“才不会信你!我这有一张新的,你还买不买?”她不假思索地说:“当然喽!多少钱?”似是真的在生他的气,她决心任性一次。男孩眨着眼睛,若有所想,微微一笑,也那样看着她的眼睛说:“嗯,那算你便宜一点,21怎样?”“啊?”女孩怔住了,只那一瞬也明白了他的用心,识趣地也避开了他。“可以啊!不过——五折怎么样?”她丢手闪身到男孩面前,抱膝坐在对面,不怀好意地笑着。男孩还没有恍回神,却听她开始自顾自地算起来。“你想啊,我们在一个学校,多不容易啊,你得打五折吧!我们可是在一个班哎,你怎么着也得再打五折!我们还是前后位,多大的缘,你该打五折!哦,你是班长,这个也要打五折!嗯还有…”男孩看着她下颌枕着小手臂,在面前很认真地数落着手指头,惊得瞠目结舌,像看着一只、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怪物一样。“天哪!你这什么逻辑哇?那,我大你一岁,五折!我经常看你笔记抄你作业,还是五折!我是男孩你是女孩,是不是也要五折?鹅,我那么喜欢你,这个莫不是也要打五折?”女孩被他逗的笑了,仰起头,冲着他说:“不管!你自己说的哦!嗯,那算起来是八分钱,怎么样,还敢不敢卖呢?”这题真的一点儿也不难。男孩想到结果时,取下耳机,挨身坐到她边侧,毫不犹豫地说:“好啊!好啊!八分钱我也卖!钱给我啊!给我呀!”没有在意他的咄咄逼人,女孩似乎胸有成竹,轻松地说:“不许怕悔哦!”指尖在脖间摸出挂在那儿的丝线,拉起,她将悬在下端的配饰抓进手心,又在他面前一点一点伸开,笑声也一点一点漾开。男孩不相信她真的可以拿出八分钱,好奇地看过去,只一眼却惊得仰躺在地上,呼天抢地“啊!天哪!”。红色的丝线,挂着五枚硬币,全是分币,四个贰分的一个壹分的,银白色的,不带一丝杂色。放羊的老人,静静地看着这出折子戏,这时也不禁“呵呵”地笑出了声,不好意思地侧过头,不经意注意到前面不远,高高的土丘上站着一个少年,风乱舞着他的衣襟,拉扯着他的头发。老人用手中的树枝,抽打着面前的草叶,惊得小羊向一旁躲开。老人拖着树枝,起身走开了。站在高高的土丘上,少年默默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,就像上苍那样,只是安静地冷冷地俯视着人间的那些冷暖悲欢,似乎都与自己无关。不知他是在含忍着委屈,还是在抑制着悲愤,少年的双肩微微颤抖,带动指尖一点点屈起,最终还是握成了两个结实的拳头,指甲深深陷在掌心。咬破的唇,血布满褶皱,积在嘴角。他又分明是在笑,只是这笑,像那神殿里罗汉的笑,冷而骇人。他会是谁?“小笨,你怎么、怎么会有这些分币?收藏家啊你!”女孩将耳机塞回他耳里,为他讲了一个故事,一个听了就不会再忘记的故事。蝉鸣飞跃在阳光缝隙间,一树繁盛,充满阳光的夏季午后。他解下手腕的红色丝带,系在女孩的小手臂上,然后接过那四枚贰分的硬币,握在手心。“我会好好带在身边!还有你!”男孩对女孩说。
贰分“下雨了,站了一天感觉有些累,我昨天开始做促销,只有自己、一个人,呵呵…这几天在做什么?玩得开心吧!”一个字一个字地跳出来,路灵还是不放心,来回看着自己拼出来的这些字,生怕哪一个字用着不对。最后沉默了一会儿,路灵一下一下地选择操作,这才发出短信,然后像是完成了协会的某项重大活动,感觉轻松了许多。“十一”九天假!路灵说不出自己觉着开心还是烦乱,困在学校久的心生厌倦,是很想逃离躲开一阵子,只是怎么挨过这九天似乎也没那么简单,还好可以住到姐家,又可以兼职“统一”促销,不会那么孤单无聊。忙时真的是不亦乐乎,可闲时总会心生畏惧。翻看往来信息,然后删除不打紧的,习惯的动作。路灵发现,原来自己每天都可以收到他的信息。“怎么了么?会不会是我哪里又错了?为什么都一周了没有他的短信?”路灵止不住地忧心忡忡,心里不免有些失落。虽然宁愿让旁人觉着自己开心的没心没肺,也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可怜,只是,每当一个人孤单或者无助的时候,其实路灵也希望真真正正存在一个他可以感受自己的感觉,让自己清楚的感觉到还有个人在乎自己,也会奢望过两个人的生活,不管生活中有什么,两个人可以一起感受,一起分享,一起承担。深秋的夜,深深长长。冷风摆弄着窗幔,雨滴溅打着雨篷。姐老早上楼休息了,路灵不想让灯一直亮着,昏暗的房间,只有电脑屏幕亮着柔软的光。远处的灯光,强勉着自己找到这边,又被玻璃挡在外边。看着自己的空间,路灵每次都可以看到他在最近访客的顶端,可是现在他已经落到最末了。路灵悄悄删去其他人,只留下他一个。鼠标停放在他的头像上,显注的是“那个小孩”,只是路灵点击了几次都未能进去那小孩的空间,心里空落落的,想生谁的气。手机躺在一旁,静悄悄的没有声响。路灵呆默了片刻,然后像是做了拼出去的决定,一个词一个短语一个句子的拼出一段话,熟巧地选择操作发出去。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感觉你突然间就消失了一样为什么我进不了你的空间?没有你的消息,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应”没有谁会真的明白一个人,也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懂得自己,路灵也不清楚也不想问自己为什么不肯打电话,或许这是女孩子该有的任性,也许只是自己特有的倔强。放下自己空间的界面,路灵重新打开一个空间登录的界面,想直接登录那个小孩的空间。密码自己是知道的,“luling1314”。空间真的打开了!路灵心里突突的,觉着自己像是偷心小贼,悄悄溜进了一个人的心里,蹑手蹑脚,不敢乱动。小孩的空间很干净,几条说说,惟一的日志,留言板几乎空白。路灵没有多看,只是在相册停留住了。漂亮的封面,别致的名称,三排12个相册按照名称的字数,从一个字“她”到最后六个字“铅灰色的往昔”,整齐有序地排列。路灵知道他不大爱摄影,却是一个“截图控”,可能和他喜欢画画有关吧!路灵没有多想什么,点击打开“我们”,这是唯一公开的一个相册。一张张看下去,路灵发现多数也都是截图,不过看起来效果颇好,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。路灵记得那个小孩说过,9月25号他们社团去凤凰山玩,这应该是那次出游活动时拍摄的。“嗯,好像那次回来之后,他就没有再理过自己!”最后停在一张照片上,路灵没再往下翻看。那是下山时侧拍的,他侧着身子,一手扣着边上的树干,一手拉着身后一个女孩的手,女孩抓着旁侧的藤木,惊吓的低头看着脚下,他却是笑着回头望着她。画面很清晰,照片是拉近了镜头拍下的。路灵盯着他们看了很久,娇羞的神情,开心的笑容,亲密的举止,路灵忽然有些拘束,似乎自己不应该看到这张照片,或者自己都不应该这样坐在它面前。路灵直起身子,不自觉地拉开自己和屏幕的距离,双手搭在桌边,望着画面出怔。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勇气还是已经厌倦了,路灵没有再看向那两人,只是盯着他们之外的背景,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却又看的那么认真。野长的藤蔓四处攀附,丛生的杂草肆无忌惮地蔓延,山路陡直的惊心,也荒凉的骇人,完全是走出来的最原始的路。左下侧黝黑的树干,由于背光看上去黑沉沉的,手扣在那里像是抓空了一个缺口。顺着他指尖往上望,稍上一些,在左上边角的边缘,路灵看到那里悬着什么东西,弯弧地泛着月白色的光,隐在黑暗里,像一只怨毒的眼睛。路灵好奇地挨近照片。虽然是在边缘,又被画面截断了,可是残留下的小部分,纹路清晰可见,路灵还是认出那是硬币,不止一枚。可是,让路灵感到心惊惧怕的是,这不到半枚的硬币,染着血色,挨着洞黑的树干,那就是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!血色的硬币?


叁分
看着藏在角落的那血色硬币,路灵下意识地又直起身子,拉开和屏幕的距离比刚才还大,心惊得扑扑乱跳。“嗡嗡”手机震动着木板,在这静夜里听着是那样的沉闷急促,七彩的炫灯鬼祟地闪跳。路灵僵硬地扭过头,看着一旁闪着月白光亮的手机。探着手摸到手机,屏幕显注着“消息 他”,路灵却全然没有了兴趣,好像跟自己没有关系。沉默了一会,又瞥了一眼面前的照片,路灵打开了短信。“我哥在凤凰山出了意外,前天火化了…”路灵抓着手机站了起来,伸手捂住了嘴巴,轻咬着唇,睁大着眼睛看着那两行字。一具尸体,在雾白的光亮中升腾,浮现眼前,瞬间又在轰轰烈烈的火光中,化为一堆骨灰,落在手机的屏幕,排出那两行字。坐着的椅子向后滑去,带起一串异常尖锐的声音,又轰然倒地,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,路灵惊吓得转身,手指一松,手机掉落下来。路灵本能地向身后桌边靠过去,不小心挨着摆在桌上的什么东西,触手柔滑而又棱角分明,路灵不自觉想到了他的脸,反射地甩手。那东西被推倒在地,“砰”的碎裂。是石膏塑的弥勒佛储币罐!荡起薄薄的灰尘,在白色石膏的映衬下,像一抔骨灰飘起。封在里面的硬币散落一地,路灵想到了那血色的硬币。“嘭、嘭”闷重的敲门声响起,门外声控灯亮起昏黄的光,一个黑色的头影,被拉扯放大投在房间玻璃门上,突兀骇人。“谁?”路灵低沉的声音,因为恐慌略微发颤,短促的似是咒怨又像是恐吓威胁。路灵觉得自己心跳的疯狂,呼吸都有些颤抖。深深吸了口气,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,路灵听出来是姐在叫自己,想是刚才的动静惊着了她。路灵小心避开地上的残骸乱局,离开屏幕苍白的光区,向门边摸去,走进秋夜浓重的黑夜。这夜,路灵睡得很沉,没有遇见梦,醒来时直觉得昨晚那才只是一场梦。手在身边床上摸来摸去,没有碰到手机,路灵挣扎着坐起来,头沉的厉害。习惯了早上醒来,摸到手机看到他的短信。简单的说着天气,说梦着自己了,小孩子一样嘀咕着饿了问自己吃什么,还蛮横地让自己喝酸牛奶。不见了手机,路灵有些无所适从,有种心无所依的感觉。路灵突然就想起昨晚收到“他”的短信,心又开始不安地跳起来。“我哥在凤凰山出了意外,前天火化了…”他弟弟发过来的吧!路灵紧张起来,没有再留在床上一秒钟,翻下床拖着鞋下楼了。昨晚吐口香糖拉开的窗还没有推合上,风在那里扑拉着窗幔,光影变幻,时明时暗,雨弱的听不到声响,不知道是不是停下了。阴暗的房间,像是一间墓室,站在门边,路灵想起这个夏天去的成都四川博物馆。门“吱呀”被对面吹来的风关上了,身边陷入黑暗。路灵回头望了一眼,伸手打开了门边墙上的开关。白炽灯闪了两下“啪”的亮了,投下月白的光,路灵觉着自己又回到了昨晚。电脑已经关掉了,手机安静地放在桌子一角,椅子被拉在了一边。只是,碎了一地的石膏弥勒,和善的笑这时看起来有些阴冷,似乎是在嘲笑着自己的胆小,提醒自己昨晚的经过,不是梦。硬币像是从大肚里淌出来的肠肚,乱了一地,等着谁来钓。路灵蹲下来,入手是硬币的湿凉,感觉是触到了停尸间的尸身,冰冷冰冷的。路灵情不自禁看着手中的那枚硬币,指尖来回摩挲着硬币边缘。“咦?那硬币好奇怪?”路灵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血色硬币。路灵停下来,拉过椅子,打开了电脑。从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里直接进去那个小孩的空间。路灵找到那张照片,淡淡的瞄了一眼那两人,便只盯着边角那血色的残币。“嗯?这是硬币?什么是硬币?”血红色掩映在黝黑的树干出奇的神秘,像一只躲藏在树洞的绝望残忍的眼睛。路灵现在又怕看这些险巇的背景,看回到照片上的人,只是望着他一个人,熟悉的笑容,沙漠的脸庞,单薄的身子。不经意就看到旁边他拉着手的女孩,路灵悄悄关闭了画面。这时路灵没什么顾忌,打开没有公开的相册“卡图”,几百张图片都是他的截图,多是风景漫画,截取的都很个性,路灵没有心思看这些。呆默地看着第一个相册“她”,路灵犹豫了一下,点击鼠标时,心也颤抖了一下。然后是微微的笑了。相册存留的都是自己的照片,一样的是截图,每一张剪截的都恰到好处,恰如其分的分寸,路灵都不相信自己在照片上可以如此。就在路灵心里亮起来,暖暖的,一张照片跳出来,刹那,路灵心漏掉了一拍,僵直的身体,慢慢才松缓下来,伸出的手缩回,扑落在桌边。这也是一张女孩的截图,可是不是路灵,存在这个命名“她”的相册里。女孩撑着一把伞,蓝色樱花的伞面,掩映着她自然原始的笑,伸出的手扯着旁边青柳树的枝叶。红色的丝带系在伞柄,很是漂亮。她很好看!路灵不自觉这样想。白皙的脖颈上系着红色的丝线,下端挂着小巧的饰品,垂在胸前。路灵清楚的认出那里挂着的是一枚硬币!只有这么一枚小小的硬币!
肆分
银白色的硬币,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色。路灵捏着手中的硬币,望着女孩胸前的这枚银色硬币,想起昨晚看到的那血色的硬币。“我明白了!原来是——”窗幔被风摆弄的扑拉作响,门悠地闪开又猛地关上,惊得路灵心慌,起身关好房门,又走到窗边,推上玻璃。外面雨兀自飘着,原来始终不曾停歇,路灵这时才想起他。他、真的不在了?化为一堆骨灰?怎么会?似乎自己有意无意在逃避这个问题,路灵不想求证,是谁的恶作剧,还是他在哄自己开心。路灵不想再打开手机,看那条“他”的短信还在不在,宁愿这样或真或虚,一直一直。那个小孩的空间背景音乐犹自响着,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。“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,看看你最近改变,不再去说从前,只是寒暄…”路灵记起放假前他说这个长假会来合川看自己,可是自己推这推那,愣是没答应,不想这样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!泪、摇摇晃晃,自顾自地流落。路灵突然想去他的城市看看,人不在了,怎么也要到他存在过的地方走走。“雨下很久了吧…你那里呢?”风和着雨,哈在玻璃上,迎合流出的泪,模糊了路灵的眼睛,路灵看不清外面湿透的世界是怎样的情形。列车疾驰。“十一”出行的人很多,他在的城市也是出了名的旅游地,路灵挤在火车上,静静睡着又轻轻醒来,隔着车窗远望,淡淡的笑,浅浅的思念。指尖触点着手机屏,路灵用UC浏览器登陆那个小孩的空间,翻看着他空间唯一的日志:我们,幸福的哭了。“病了,莫名其妙,两周了都没有见好,反而,深之又深;凤凰山,学校好多人都去过好多次了,可是自己始终没有机会。这次团队组织活动去凤凰山玩,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我都会去!哇呀呀,凤凰山我来了!你躲不开了鹅…”路灵喜欢听那个小孩说话,娓娓的话语可以听到他心跳的旋律,让自己不疑的深信,也喜欢看他的文字,一词一句真挚的、感觉是在抚摸小孩心上的痕。日志记下了他们那次出游的经历,还有他习惯性的远思遐想。路灵可以想象他那天提早和别的班一起做化学实验时的心不在焉,和两个朋友约在一起乘船晚去的心想飞起来的感觉,还有他们聚在一起烧烤拼酒时的恣意狂欢。他还顽皮地偷摘了许多橘子,和几个很好的朋友爬着那原始的山路,在山顶大石上吹风,拍下那些喜悦的瞬间。司老师没能来,他还嘟哝了好一阵。还有一个叫叶子的女孩,讨论这次活动时最是积极了,可是那天也没有到,小孩还给她打了电话。“漂泊久了自觉的就会有一种倦苦,回不去的昨天到不了的明天走不出的今天,心不堪倦极,只觉得自己在用无数的年华等待着无尽的未知。可是,每一种生活状态我们一样的是困在一座空城,孩子无知的困在一座村庄,我无心的困在一墙围院,你无聊的困在一座闹城,结婚后你我无悔的困在一个家,而父母无奈的困在一田地…”写在日志最后的那些感想,张扬着熟悉的性情,路灵想起那个总是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小孩,他是那样的热爱生命,不止自己自负的自信,还央要他身边的朋友都相信生活。可是,我们都还好好的,他自己却没了。“我们都是幸福的一代,我们悲伤,也都是在幸福的哭着!”看着最后一句话,路灵有些哽咽。为你而哭,我这也是幸福吗,傻乎乎的孩子。日志是9月25号夜里上传的,相册“我们”也是这晚新建的,他们从凤凰山回来小孩就上传截图了那些照片,还写了这篇日志。“他不是那天出的意外?之后他又去了凤凰山!”路灵想起前天收到 “他” 的短信,10月2号那晚,前天的前天,那个小孩是9月30号火化的。莫名其妙,那山真的很好吗?为什么痛快的玩了一次还不知足,一两天后就又去了呢?想想有些生气, “我这是在气愤他没有带自己去,还是在埋怨他为什么又去结果葬了自己的命?”路灵觉着自己不可理喻。手机在手中颤动了两下,路灵不用瞧也想到是姐发来的短信,可能担心自己孤身到一个陌生的城市。路灵不想退出空间界面,就用UC浏览器给姐回了一条信息。消息发出去后,路灵又安静下来,指尖轻触手机屏上“说说”,只有那么三条存留在他空间。2011:想 背着画板 追寻吉他的音弦 浪迹天涯 陪你找寻心中的天堂 画下一路有你的风景……2010:那样的喧嚣和热烈过后,我终于又开始重新留意我天空的颜色……2009: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……路灵想起昨天没有看完的相册,这时也点开了。点开第一个相册“她”,路灵自觉的想到那个不是自己的女孩,在手机屏幕上依然那样好看。路灵这时才留意到这张截图注名“叶水”,应该是女孩的名字。路灵想到日志中的那个女孩,叶子。这个意外让路灵发现,相册的每张照片都注有名。路灵记起下山时他拉着手的那个女孩,就很快翻到那张。路灵却是不自禁地朝左上的边角先望了一眼,残留下的血色硬币的影子还依稀可见。让路灵失落的是,照片标注的只有两个字:下山。路灵似乎不甘心,这才有勇气接着那晚往下继续翻。下一张即是那个女孩,还是那样的惊怯,倚坐在高石上,旁边注名:落落。路灵呆默了一会,又继续看下去。在相册“我们”,路灵还发现三张截图明显不是出游那天拍下的,分别注名“晴木”“卜卜”“王奇”,他们应该都是一个团队的吧。“咿呀!我知道了,原来是这样…”路灵可以确定那张注名“叶水”的照片也不是出游那天拍摄的。他是想…可是,他又为什么把她放在相册“她”呢?伍分
列车停滞了那么一瞬,车身碾轧轨道轰然响了几分,清晰起来。沉闷的声音,十月围城地围拢车厢,在人们困顿不堪时,乘时风风火火地攻略而来,惊醒他们。人们不安起来,一阵喧嚷。最后的一站,他的城,到了!“我来看你了,你在么?”孤独的感觉不自然地涌上心头,渐渐充满全身,路灵措手不及,就像细长的草梗划破了喉咙,惹起不能喊叫不能忽略的疼痛。躲闪在向外涌出的人潮里,路灵出了车站。路灵终于见到太阳了,心中积聚已久的阴霾瞬间消散。阳光没有夏日那般绚烂,不会觉得刺眼,暖暖的很是惬意。这些日子路灵第一次有了秋的感觉,而实际上秋已经过去了大半。只这一刻,路灵意外地喜欢上这个城市,陌生而又熟悉。“想象着、没我的日子,你是怎样的、孤独…”路灵莫名地想起这句歌词,悲伤一点一点在心间升腾,沿着神经蔓延,忧郁不知不觉笼罩了自己。直到9号车厢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时,路灵才退出浏览器,拎起背包,却发现刚才那条未读短信不是姐的,原来是江骏发来的,问自己走到哪了。江骏是那个小孩的舍友,最要好的朋友。小孩有时会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,路灵存着这个号。昨天想来这地方时,路灵告诉了江骏,想让他来这接自己。站在暖暖的阳光里,路灵深深吐了口气,呼吸着这个城市的空气。路灵这时才摸出手机,想起给江骏拨电话,问他在哪里,自己到了。过了片刻,江骏小跑着来到出站口旁的报刊亭,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孩,有些不好意地笑,“…路灵,你到了—”路灵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男孩,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那个小孩的影子,感受到他的存在。有那么一刻,路灵多么希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他,或者他会突然出现在身后抱住自己,还傻乎乎地说,“猜我谁?”江骏被看得局促起来,知趣地收住了笑。“走吧!那边,5路车!”江骏指着不远处说。路灵嗯地应了声,随意挪了一个方向走出去,跟在江骏的后面。一路沉默。5路车终点站就是他们学校,下车时已近下午三点了。“先去吃饭,我再带你去住的地方。”昨天知道路灵会来,江骏就找好了她住的地方。路灵不置可否。在学校大门对面的一家面馆坐下,江骏倒了两杯凉茶,又跑出带回两瓶冰镇的阿萨姆奶茶,递给路灵。“你跟小孩都是北方的,吃什么面,你说吧!”“谢谢!”,路灵接过奶茶,有些不好意思了,“不用这么麻烦,随便都好,还是你点吧!”江骏也没再央让,“那就,刀削面吧,小孩经常说你喜欢吃这个。”路灵被这话吓了一跳,然后是笑了。“北方人也会吃饭的,那小孩是怪物,他的话你也信。”吃面时谁也没有多说什么,彼此显得生疏,好像这种场合不适合说话。期间江骏想打破沉默,随口说“今天好像是小孩头七。”路灵却像是在水里突然踩到什么棱角分明的东西,颤动了一下,好像被这句话什么咬到了,抬起头盯着江骏看,轻轻叹了口气。江骏也不敢再说什么了。7天前,那是9月27日!这是真的!真的是这样!路灵心中那个或真或虚的谎言终于被无心击破的支离破碎。离开面馆,江骏想带路灵去她住的地方休息,路灵却想到学校走走。路灵不觉得很累,知道自己不会睡得着,还不如在他的学校走走看看,之前就听小孩说学校风景很美。江骏没有争执什么,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情,答应了。可是,走了短短的一段路,江骏就实在不知道该带路灵去哪里,每天都处在这里,熟悉的觉不出学校有什么地方特别。出乎意料的是,路灵却好像来过这里,让江骏带自己去了学校好多地方。“我来到、你的城市,走过你、来时的路…”在那个小孩最常去的湖边,路灵见到了那个平台,他在这里背过演讲稿,给自己打过电话;路灵走上情人坡,那个小孩喜欢在这里晒太阳,还去了15栋教学楼的顶上阳台;走过东南院最外围那道僻静的长路,在南湖之畔看见许多垂钓者,还有那些暮老的青柳;在图书馆的自修室,路灵都可以知道哪些位子他占过…最后的最后,路灵也安静了,回忆断了网。江骏却来了兴致,想起一个地方路灵忽略了,突然说:“要不,你去我们宿舍看看吧!”路灵显是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去这个地方,犹豫地问:“可以吗?”江骏告诉路灵,“十一”长假,留在学校的同学不多,容易混进去,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回家,而且小孩的东西都还没有带走。9#217!路灵站在房门前好大一会没敢走进去。右手边第一张床就是小孩的。书都还端正地摆在那里,叠好的被褥放在床头,只有衣柜空空的,可能是家里人都将衣服带回去了。假日的宿舍出奇地冷落,午后的阳光从窗台铺进来,不大的房间很是亮堂。江骏识趣地守在一旁角落。路灵开始习惯地帮他收拾东西,可是一切都那么整齐,很快路灵停下了。路灵默默站在那里,伸出的手放在那一排书上,慢悠悠地挪动,像是在抚摸着他的脸庞。翻开他写的笔记,熟悉的字迹,从书页间脱落,扬起,在虚空编排成一架精巧的编钟,大小的铜钟自由摇晃,碰撞出的声响,不绝如缕。路灵隐隐听到他的声音:“你好吗?我很好…”“对不起,我不能与你同行了…”“别难过,记着,每个人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,好好活着…”“等你爱我,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;等你爱我,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…”手机铃声响了,是陈奕迅的等你爱我,清醒了路灵。不知所以,这时江骏却在一旁忍着想笑,“怎么你和小孩的铃声一样,都这样张扬!”路灵没有理会他。是姐打来的!一阵寒暄。之后路灵后悔了,这是在他的城。手机停机了!“在学校可不可以给外地号充话费?我手机停机了!”“应该—不可以吧!之前那小孩给你充话费都费了好大周折。哎,他的手机号现在也停机了,估计也要作废了吧!”路灵哦了声,心里也空落落的,想起那晚收到了“他”的短信。偌大的画板铺在桌面上。路灵好奇地问,“怎么买这么大的画板,他还经常画画么?”路灵想起他还欠自己几张画。“不是,那是画工程图的。”说话间,路灵掀起了画板,下面压着两张纸,还有一份皱巴巴的旧报纸。路灵捏起那两张纸,看清是两份通讯录,一份是他们班上的同学,还有一份是他们团队的成员,因为路灵在上面找到了“叶水”和“落落”这两个名字。路灵又拿起那份折好的废报纸,还没有打开来看,只那么一眼,就惊得心疯狂的跳。那是一张照片!他,仰躺在树枝上,整个人湿淋淋的,水浸的人浮肿苍白的骇人,血色的丝线,深深嵌在他的脖颈,突出的双眼,张着的嘴巴,脸上凌乱的划满伤痕。他死了!路灵避开这张配图,简单地看着那则新闻。季雨?好熟悉的名字!路灵记起来在哪里见到这个名字,是在那个小孩的日志《我们,幸福的哭着》:“我和几个很要好的朋友,爬着最原始的山路,在荆棘刺藤中穿梭,在山顶高石上吹风,拍下那些喜悦的瞬间。下来后团长告诉我们,去年夏天他一个朋友,也是我们队里的,就是从那块大石上跳下去自杀的,愣是把我们吓得一跳一跳的。回来后我才知道,我没有见过的这个队友,他叫季雨…”“他就是季雨!可是,好奇怪,怎么会这样…”路灵放下画板,对江骏说,“走,江骏!帮我办一件事!”(待续)